傍晚,窗外花園里的歐式路燈在雨中一閃一閃的,雨水順著花園中的石子小路慢慢流淌著。
七十多年前,也是這樣的雨天,我在塘沽的姥姥家過暑假。我坐在長廊的長椅上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涼爽,姥爺打著一把黑色雨傘從大門外走進來,我剛要迎上去,突然一個年輕人快步跟了進來。“三爺,我是……”他急急地沖向姥爺并用手比劃了一個八字。姥爺手中的傘抖了一下,但是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。
“三爺,后面有日本兵追我,能不能讓我在這躲一躲……”這突如其來的意外令姥爺思緒飛轉,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。姥爺看著年輕而堅定的青年,用手一指說道:“躲在二道門后面。”青年猶豫了一下,姥爺說:“最危險的地方才是敵人最容易忽略的。”果然,四五分鐘后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,姥爺定了定神,從容地把大門打開。闖進來七八個端槍的日本兵,走在前面的一個狗腿子點頭哈腰四處張望著說道:“三爺,有人看見八路跑到您府上啦。”
“什么?不會是你小子看見的吧。”姥爺不露聲色地問道。“不敢,不敢,借我膽子也不敢往三爺身上瞎說。這只是例行公務,您委屈下,讓我們搜一下吧。”“既然這樣,那就搜吧。”姥爺一擺手說道。
日本兵把前后兩個大四合院仔細搜了一遍,也沒有搜出來。日本人的鐵釘皮鞋發(fā)出亂糟糟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雨聲中。
姥爺關上大門,輕聲將年輕人喚出。年輕人看到院中的凌亂,拱手向姥爺說道:“三爺,實在對不住您,給您添麻煩了,我得馬上走了。”“不行,他們肯定沒走遠,一會兒還得回來。藏在這二道門后面也只能騙日本人一時,估計他們在這附近設了崗哨,你一旦出去,不僅你會死,我一家老小的命也保不住。”說著伸手領著年輕人進了廳屋,掀起地板上的地毯,再將其中一塊活木板拉了起來說道:“這是我為了以防萬一挖的地窖,沒想到今天派上用場了。你趕緊藏起來。”
雨聲中,一切恢復了平靜。
很快,日本兵去而復返,進行了更為仔細的搜查。搜查無果的日本兵罵罵咧咧地走了。姥爺關上門后,呆坐在門廊上許久才緩過來。姥爺本是一個老實本分的經營鹽灘曬鹽的生意人。但自從他兩個孫子在北京上大學時悄悄跑到延安后,姥爺的心就一刻也沒有踏實過。這次藏八路的事對于姥爺來說不僅膽戰(zhàn)心驚而且興奮不已。
第三天,來了七個灘漢子,姥爺差遣其中的四個人上街買東西,這四個人回來后,姥爺又派了四人去鹽灘。這其中就有那個喬裝成灘漢子的年輕人。兩個小時后,四個人又從鹽灘回到了四合院。當然這其中不再有那個年輕人。因為他早已通過暗藏在鹽灘中的八路內應悄悄地轉移了。
“物換星移幾度秋”,轉眼間昔日的頑童,今朝已變成古稀的老人。窗外的小雨還在歡快地下著,比七十多年前的雨聲柔和、動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