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從哪里得來的消息,與我們鄰村的王三莊請來了寶坻縣的評劇團,晚上在村里上演連臺大戲,于是一傳十,十傳百,不要說孩子娃,連那些在地里勞作的大人們有不少也都動了一飽眼福的心思。雖說是鄰村,但也有八里之遙,且沒有路,尤其夏秋季節(jié),齊腰深的水,填充在兩個村莊之間,遠遠看去,波光蕩漾,一片汪洋,彼此的來往,只能靠船。上世紀60年代前,村里幾乎每戶人家都有船。記得我家是條方頭小木船,主要用途不是出行,而是打魚和運輸,父親每晚要劃著小船去很遠的地方布網(wǎng),看戲自然甭想指望了。二胖說,他家有個柳條編的大圓笸籮,兩個小孩坐里面沒問題,竹篙撐著就過去了。于是就去他家搬笸籮,出村頭放水里。
二胖媽哪里放心得下,沒容得我上去,就見她踏著淡淡月色,遠遠追了上來,要我和二胖把笸籮搭回家去,戲看不看日子照樣過,弄翻笸籮人掉進水里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事了。二胖讓媽放心,說我倆都是好水性,笸籮翻了,游也能游回來的。二胖媽還是不依不饒,我哪容她近前,早跳上笸籮,一篙下去與她拉開了距離。
水鄉(xiāng)長大的孩子娃,劃船撐船都不在話下,可撐笸籮就得另說了,笸籮是圓的,用力稍有一點偏離重心,就不是前行,而是原地轉(zhuǎn)圈,不是左轉(zhuǎn)便是右轉(zhuǎn),轉(zhuǎn)得我和二胖兩人全都心里起急,卻一點辦法沒有。想著這時候,大戲恐怕早已上演了,二胖索性把竹篙往笸籮上一橫,赤身跳下,腦袋露出水面,兩手抓著笸籮往前推,雖然慢些,但畢竟是前行了。坐在笸籮里面的我,也做好了隨時替換的準備。
走了一程,忽聽二胖一聲尖叫,從水中跳了起來,我不知出了什么偏差,心里跟著一緊,沒容問呢,就見二胖跳上笸籮,抱著大腳指頭喊疼,說被什么東西狠狠地夾了一下,恐怕夾破流血了,細看看并沒有。我讓二胖在笸籮里坐著,我下水去推,才走幾步,就覺得左腳的小指頭針扎一樣疼痛,嚇得趕忙喊二胖快拉我上去。人跳進笸籮里,疼痛卻絲毫沒減,才又發(fā)現(xiàn),那個折磨我的家伙并沒有就此罷休,仍然張著兩只大螯,死死夾住不放。二胖驚喜地叫了起來:螃蟹!果然是個巴掌大的紫殼大河蟹。直到這時,河蟹似乎才發(fā)覺到自己的危險,放棄攻擊倉皇逃竄,哪里還能容它,早被二胖一把按住,用小繩牢牢捆綁住。
意外的驚喜,我和二胖全不顧被蟹螯攻擊的疼痛,赤身裸體跳入水中,以身體做誘餌引誘蟹兒上“鉤”。一路上,竟捉了十幾只大河蟹。趕到王三莊時,雖然大戲已近尾聲,但我倆絲毫沒有惋惜的感覺?;匚赌亲胶有匪鶐淼目旄?,遠遠勝過那場大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