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世紀60年代初,正值“節(jié)糧度荒”,實話實說,那時人們身上沒有肉,臉上沒有笑,整天為吃犯愁。
當年,南市東興市場的園門洞斜對過有一家小面館,專賣寬條面,這面館有三個職工(那年代沒有私營店),食客進門先交上細糧票和錢,那面館的一位40多歲老師傅便按數(shù)稱面條下鍋現(xiàn)煮,煮熟撈到碗里,再由一位50多歲的女師傅往面上放一點兒菜碼兒,再澆上鹵,菜碼兒是切得很細的白菜幫子,鹵子是一點兒碎面筋和切碎的胡蘿卜,醬油勾淀粉,僅此而已。那管賬的小師傅兼管端面,誰買幾兩絕不會錯。
這家小面館食客盈門,其原因是面條給得足,絕不克扣,那老師傅當面用一桿秤現(xiàn)稱現(xiàn)煮,面條煮得筋道,吃到肚里很挺時候。
正值隆冬,這一天我又到這里吃面,正趕上這老師傅與那女師傅吵嘴,老師傅嫌她給食客夾的菜碼兒少,她分辯說先緊后松是正理,怕的是一小盆菜碼兒不夠用。老師傅說:“誰不知你的心氣兒,為的是好剩點兒最后自己吃!”老食客們紛紛插嘴打圓盤:“都是一個單位的職工,誰都不容易……”也有食客底下私語,稱贊那老師傅耿直。
這小面館不大,五六張桌子,這天我坐在靠墻的桌子旁,坐等吃面,見早有一小伙子帶著一位農(nóng)村的長輩也在等面,小伙子端著一個小碗用煮面的湯正攪拌一碗底芝麻醬,那芝麻醬真香,香氣四溢,逗得周圍的人嘴饞,紛紛回頭尋覓香源。這時又進來一個青年人,他坐在了我旁邊,先交細糧票再交錢并嚷給灶上說:“煮四兩,多給菜碼兒沒意見!”半天津話半普通話兩摻的口音,一猜就知是個小學教師。我心想賣面的剛為菜碼兒的事吵過架,你進門就提出多要菜碼兒,這么巧,這么哏!他見同桌的那小伙子正低頭攪芝麻醬,又多嘴:“這芝麻醬太香了,太闊啦!”那小伙子不答腔,那農(nóng)村的長輩只說:“一會兒吃蒜嗎?我這兒有蒜。”“不吃,不吃,謝謝!”此時,又進來一對中年夫婦,男的問女的:“吃幾兩,半斤吧?”女的說:“一人四兩,再喝點兒湯就行啦……”
我還是照例吃半斤,盡量細嚼,盡量慢吃,好延長“吃”的樂趣,可也終于吃完了,吃得干干凈凈,卻沒有一點兒飽的感覺,多半碗煮面的熱湯下肚才好些。
如今年輕人也許不信,怎么四兩半斤的面條還不飽?是不是夸大其詞!你不妨去問問你身邊的老人,一問便知此言不虛!那年月,副食極少,人們肚子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