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年春。人山人海的車站。摩肩接踵的人群把車站擠了個水泄不通,幾乎沒有一塊空閑的地方。有人在高喊著走散的人名字。哥哥見我沒帶什么路上吃的食品,趕忙在車站外給我買了些粉腸,在穿梭的人群中差點被擠得掉在地上。這是又一批馬上就要奔赴農村下鄉(xiāng)落戶的知青離別的場景。每一位知青都有家人、同學或朋友前來送行,一列車的知青有好幾倍的人送行,車站站臺能不被擠滿嗎?列車的廣播里響起了激昂的歌聲:“毛主席的戰(zhàn)士最聽黨的話,哪里需要到哪里去,哪里艱苦哪安家……”列車就要啟動了,車窗外的親友們忙著握手道別再說最后一句話,列車緩緩啟動了,人們被迫松開了手,有人還在高聲向車里的人最后叮囑著。列車越開越快,車站被遠遠拋在后面,喧鬧聲消失了,車廂內大家在談笑著,列車向著遠方狂奔。車廂里的城市青年從今天開始就要在農村安家落戶成為農民了,離開了父母,離別了家鄉(xiāng),離開了熟悉的一切,而且是永遠!當我們多少年之后再回來時,一切會變得生疏,一切都不再屬于我們,家鄉(xiāng)的孩子面對我們會“笑問客從何處來”。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頭,我發(fā)現(xiàn)車廂內的談笑聲幾乎沒了,沉悶的氣氛籠罩了整個車廂。沉悶,讓人窒息的沉悶!靜得出奇的車廂忽然傳來微弱的抽泣聲,是那感情脆弱的女生吧?不,再聽,這聲音越來越大,不是一個人在抽泣,這聲音像流行最快的傳染病迅速傳遍整個車廂引起共鳴,哪里還分男女生。抽泣聲逐漸升級為無顧忌的哭聲,車廂里大概每一個人都是眼圈紅紅的。情感,這個不易說清楚的東西揪扯著人的心;列車這個沒有感情的東西依然不顧一切地狂奔,似乎跑得更快了……
午夜時分,跑累了的列車喘著粗氣把我們甩在了塞外山城。漆黑的夜,陌生的小城,看不清小城的模樣也無心觀賞。我們背著簡單的行囊自然地排成長長的隊伍被帶到一個中學。在學校的教室里,地上鋪了上體育課用的墊子,我們就睡在上面,雖然簡陋我們一躺下就睡著了。
同一趟列車的知青即將分手坐上去往各縣的汽車。去往我們縣的知青分乘四輛解放牌大卡車。汽車在盤山土路上爬行,不停地哼哼著顯得有些吃力。路上的雪正在融化,被汽車碾過與土路和成了泥漿,走著走著我們的車一下陷在泥坑里。司機猛踩油門,汽車吼叫著,只見車輪旋轉車還是不往前走,這時后輪卻橫著向路邊滑,再滑后輪就要滑出路面懸空了,弄不好汽車會滾下山坡,太可怕了!我不禁緊張起來,還好,汽車終于走出了泥坑,我一顆懸著的心落了下來,但愿前面不會再出現(xiàn)險情。我真替這里的司機擔憂,他們常年走在這樣的山路上,該遇上多少危險哪,老是提心吊膽的多不容易!真不知這些司機師傅是何感受,也許習慣了,這些就不算什么了。我只盼盡快走完這可怕的盤山土路。我緊緊地抓住汽車護欄抬頭往山上望去,發(fā)現(xiàn)走在最前面的汽車在比我們高的盤山路上向著與我們相反的方向開,這是怎么回事?我思索著觀察著,啊,我明白了:盤山路是之字形的。我想像中的盤山路是像螺旋線一樣繞著山轉,看來想像猜測往往是可笑的。
終于走完了那蜿蜒曲折危險的路。到了縣城一下車,我看到每個人身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黃土,在城市刮大風的時候也落不了這么多的土呀。去我們大隊的這段二十里路是由大隊派來的馬車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