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中,鄉(xiāng)下的寧靜時光應該是秋天吧??梢惶炖锬?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,所有的靜謐都隨之而來,覆蓋了整個鄉(xiāng)村。田野里,小河邊,通向村莊的小路上,都有了暗暗的光芒,它們就像一個個淘氣忘了回家的孩子,吐著舌頭,忘了在草尖上,忘了在房屋的屋脊上。
這個時候,村里的雞都急急忙忙地趕回家了,它們在院子里咯咯地叫著,它們在等著主人手里的一把稻谷。母親見雞在院子里晃悠,就喊了,雞食還沒有“把”呢,快抓把稻子。我趕緊從稻囤里抓了一把稻谷,有些硌手,飽滿而顯得粗糲。我隨即跑到門外,揚了下手,手里的稻谷就劃了道弧線,院子里就熱鬧了起來。那些雞低著面孔,撅著屁股,再也不顧優(yōu)雅不優(yōu)雅地搶著啄了起來。傍晚的光線越來越暗,等它們抬起頭來的時候,我家的燈也已經(jīng)亮了起來。雞們也就在雞窩前徘徊,它們一個接著一個地鉆到窩里。它們大都是同一個表情,伸著脖子,猶疑著,燈光照著它們,它們的雙腿好像定在了地上。終于它們進了雞窩,咕咕囔囔了一陣,才安靜下來。很多時候,還有一只雞,像迷了路,蹲在雞窩旁,我會趕緊跑過去,雙臂伸開,吆著它,它倒很悠閑,轉(zhuǎn)了幾圈,還是站在原地。燈光下,晚風有了涼意,院子里的寧靜氣息開始游動了起來。等雞慢慢踱進雞窩時,我將倒著的石頭扶正了抵住雞窩門,燈光照著我小小的身子,屋子里的溫暖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。
媽媽早就打好了洗腳水,等著我們兄弟幾個。我們就安靜地坐在板凳上,光著腳,捋著褲管,一起伸進了滾熱滾熱的水里。墻上的影子晃動著,耳聽著院子里村莊里的動靜,覺得好像走進了另一個世界。白天的燥熱和喧囂,都已經(jīng)過去了,大人的呵斥這時是幾乎聽不到的。父親蹲在屋角,抽著煙,煙縷在燈下也彎彎地裊裊地映在墻上,母親在燈下穿著針,在她的眼里,世界就是一鼻針孔了。鄉(xiāng)下所有的故事在此時都有了完美的句號。此時一兩聲狗吠,與所有的天籟一起在星光之下,在我們的夢境里鋪展開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