改革開放后，我國人民過上了豐衣足食的日子。每當我看到餐桌上豐盛的飯食，上世紀50年代初期，我家的生活窘境，就會閃回到我的眼前。其中小時候因看嘴挨打的往事更是記憶猶新。

　　那是1953年的秋天。一天中午吃飯的時候，鄰居家的張二姑吃著剛出籠的饅頭到我家串門。因為她的男人在糧管所工作，所以她經常吃白面饅頭。張二姑的大白面饅頭讓我艷羨不已。

　　張二姑倚在我家堂屋的門框上，慢條斯理地撕著、吃著她的熱饅頭，香氣飄進我的鼻孔。她對我媽說：“這回蒸的饅頭堿大了點，不白，不過還是甜絲絲的。”

　　我牢牢地盯著她或者說是盯著她手里的饅頭。我緊繃著嘴角，怕一不留神口水會流出來。那時候，我才6歲，不知道有“口水汪洋”一詞，現(xiàn)在想來這就是我那時的感覺。在我對張二姑的饅頭行注目禮的時候，母親正在灶前蒸干糧——一鍋地瓜面窩頭。母親沒搭理張二姑，只是不時瞪一眼我那如醉如癡的樣子并叫我到院子外面去玩兒。

　　我沒動，那個饅頭像磁鐵吸住小鐵屑似的吸引著我，我在心里想象：如果張二姑一失手饅頭掉在地上，我會像獵犬發(fā)現(xiàn)目標一樣一個箭步沖上去。然而張二姑手里的饅頭一點一點地變小，一點一點地經過她的喉嚨進入腹中。當最后一點進入她的嘴里之后，張二姑拍拍手走了。我下意識地低下頭，仔細看地上有沒有掉下的饅頭渣，然而我失望了，因為有幾只柴雞早已在那里搜尋。還沒等我從對饅頭的沉湎中醒過來，母親大步流星地跨到我跟前，幾乎把我拎起來，沒頭沒臉地開打：“沒骨氣的東西!以后再看人家吃東西，我把你的眼珠摳下來。”她邊打邊問我以后還看不看別人吃東西。越打越狠，并不管我疼得號啕大哭，我越哭她越打。直到我聽明白了她的意思，并保證以后再不看嘴后她才停下手。在驚悸的抽泣中，我看見她嘴唇流著血，她并沒有覺察，那是她打我時嘴唇被咬破了。

　　母親的這頓痛揍讓我一生難忘，從那開始，我一直想，要做一個爭氣的孩子。